列子-沖虚真经
出版书籍
列子资治，王蒙谈列子，列子集释，列子臆说
原文
列子中的寓言故事
愚公移山、夸父逐日、小儿辩日、扁鹊捩心、
纪昌学射、余音绕梁、高山流水、疑邻盗斧、
歧路亡羊、杞人忧天、男尊女卑、宋人学盗、
朝三暮四、野人献曝、鹏程万里、鸥鹭忘机、
累块积苏、齐人攫金、列子御风、妻不识夫、
佝偻承蜩、詹何善钓、穆王西游、神剑无伤、
偃师献技、薛谭学讴、方九皋相马、造父学御、
大禹迷途、殷汤问夏革、黄帝神游、匏巴鼓琴、
耳视目听、蕉叶覆鹿、华子病忘、莫有觉者、
伯昏临渊、商丘诚信、粱鸯饲虎、津人撮舟、
吕梁济水、季咸知人、逆旅二妾、纪渻木鸡、
荣启期三乐、
出现人物
伯昏瞀人，壶子，鬻子，壶丘子林，
1.天瑞
有生不生，有化不化。不生者能生生，不化者能化化。生者不能不生，化者不能不化，故常生常化。常生常化者，无时不生，无时不化。阴阳尔，四时尔， 不生者疑独，不化者往复。往复，其际不可终；疑独，其道不可穷。
有太易，有太初，有太始，有太素。太易者，未见气也：太初者，气之始也；太始者，形之始也；太素者，质之始也。
气形质具而未相离，故曰浑沦。浑沦者，言万物相浑沦而未相离也。视之不见，听之不闻，循之不得，故曰易也。易无形埒，易变而为一，一变而为七，七变而为九。 九变者，究也，乃复变而为一。一者，形变之始也。清轻者上为天，浊重者下为地，冲和气者为人；故天地含精，万物化生。
天地无全功，圣人无全能，万物无全用
形动不生形而生影，声动不生声而生响，无动不生无而生有
人自生至终，大化有四：婴孩也，少壮也，老耄也，死亡也。 其在婴孩，气专志一，和之至也；物不伤焉，德莫加焉。 其在少壮，则血气飘溢，欲虑充起；物所攻焉，德故衰焉。 其在老耄，则欲虑柔焉；礼将休焉，物莫先焉；虽未及婴孩之全，方于少壮，间矣。 其在死亡也，则之于息焉，反其极矣。
天职生覆，地职形载，圣职教化，物职所宜。然则天有所短，地有所长，圣有所否，物有所通。 生覆者不能形载，形载者不能教化，教化者不能违所宜，宜定者不出所位。 故天地之道，非阴则阳；圣人之教，非仁则义；万物之宜，非柔则刚：此皆随所宜而不能出所位者也。 故有生者，有生生者；有形者，有形形者；有声者，有声声者；有色者，有色色者；有味者，有味味者。 生之所生者死矣，而生生者未尝终； 形之所形者实矣，而形形者未尝有； 声之所声者闻矣，而声声者未尝发； 色之所色者彰矣，而色色者未尝显； 味之所味者尝矣，而味味者未尝呈：皆无为之识也。 能阴能阳，能柔能刚，能短能长，能员能方，能生能死，能暑能凉，能浮能沈，能宫能商，能出能没，能玄能黄，能甘能苦，能膻能香。 无知也，无能也，而无不知也，而无不能也。
万物皆出于机，皆入于机
人久入于机。
形动不生形而生影，声动不生声而生响，无动不生无而生有。
道终乎本无始，进乎本不久。有生则复于不生，有形则复于无形。不生者，非本不生者也；无形者，非本无形者也。
精神入其门，骨骸反其根，我尚何存？
死之与生，一往一反。故死于是者，安知不生于彼？故吾知其不相若矣。吾又安知营营而求生非惑乎？亦又安知吾今之死不愈昔之生乎？
人自生至终，大化有四：婴孩也，少壮也，老耄也，死亡也
或谓子列子曰：“子奚贵虚？”列子曰：“虚者无贵也。”
物损于彼者盈于此，成于此者亏于彼。损盈成亏，随世随死。往来相接，闲不可省，畴觉之哉？
死之与生，一往一反。故死于是者，安知不生于彼？故吾知其不相若矣。吾又安知营营而求生非惑乎？亦又安知吾今之死不愈昔之生乎？
人胥知生之乐，未知生之苦；知老之惫，未知老之佚；知死之恶，未知死之息也
言天地坏者亦谬，言天地不坏者亦谬。坏与不坏，吾所不能知也。虽然，彼一也，此一也。故生不知死，死不知生；来不知去，去不知来。坏与不坏，吾何容心哉？
是天地之委形也。生非汝有，是天地之委和也。性命非汝有，是天地之委顺也。孙子非汝有，是天地之委蜕也。故行不知所往，处不知所持，食不知所以。
若一身庸非盗乎？盗阴阳之和以成若生，载若形；况外物而非盗哉？诚然，天地万物不相离也；仞而有之，皆惑也。国氏之盗，公道也，故亡殃；若之盗，私心也， 故得罪。有公私者，亦盗也；亡公私者，亦盗也。公公私私，天地之德。知天地之德者，孰为盗邪？孰为不盗邪？
2.黄帝
朕之过淫矣。养一己其患如此，治万物其患如此。
国无师长，自然而已。其民无嗜欲，自然而已。
不知乐生，不知恶死，故无夭殇；不知亲己，不知踈物，故无爱憎；不知背逆，不知向顺，故无利害；都无所爱惜，都无所畏忌。
入水不溺，入火不热。
斫挞无伤痛，指掷无痟痒。乘空如履实，寝虚若处床。
云雾不硋其视，雷霆不乱其听，美恶不滑其心，山谷不踬其步，神行而已。
山上有神人焉，吸风饮露，不食五谷；心如渊泉，形如处女，不偎不爱，仙圣为之臣；不畏不怒，愿悫为之使；不施不惠，而物自足；不聚不敛，而己无愆。 阴阳常调，日月常明，四时常若，风雨常均，字育常时，年谷常丰；而土无札伤，人无夭恶，物无疵厉，鬼无灵响焉。
列子师老商氏，友伯高子；进二子之道，乘风而归。
心凝形释，骨肉都融
壹其性，养其气，含其德，以通乎物之所造；
死生惊惧，不入乎其胸，是故遌物而不慑。
圣人藏于天，故物莫之能伤也。
天下有常胜之道，有不常胜之道。常胜之道曰柔，常不胜之道曰强。二者亦知，而人未之知。
亡，吾无道。吾始乎故，长乎性，成乎命，与赍俱入，与汩偕出，从水之道而不为私焉。此吾所以道之也。
至言去言，至为无为；齐智之所知，则浅矣
向吾示之以未始出吾宗。吾与之虚而猗移，不知其谁何，因以为茅靡，因以为波流，故逃也。
列子自以为未始学而归，三年不出，为其妻爨，食狶如食人，于事无亲，雕瑑复朴，块然独以其形立，㤋然而封戎，壹以是终。
其美者自美，吾不知其美也；其恶者自恶，吾不知其恶也。
强，先不己若者；柔先出于己者。先不己若者，至于若己，则殆矣。先出于己者，亡所殆矣。以此胜一身若徒，以此任天下若徒，谓不胜而自胜，不任而自任也。
状不必童，而智童；智不必童，而状童。圣人取童智而遗童状，众人近童状而䟽童智。
众人守一状以求至智，未可几也。
3.周穆王
有生之气，有形之状，尽幻也。造化之所始，阴阳之所变者，谓之生，谓之死。穷数达变，因形移易者，谓之化，谓之幻。造物者其巧妙，其功深，固难穷难终。 因形者其巧显。其功浅，故随起随灭。知幻化之不异生死也，始可与学幻矣。
善为化者，其道密庸，其功同人。五帝之德，三王之功，未必尽智勇之力，或由化而成。孰测之哉？
觉有八徵，梦有六候。
甚饱则梦与，甚饥则梦取
不识感变之所起者，事至则惑其所由然，识感变之所起者，事至则知其所由然。知其所由然则无所怛。
一体之盈虚消息，皆通于天地，应于物类。
神遇为梦，形接为事。故昼想夜梦，神形所遇。故神凝者想梦自消。信觉不语，信梦不达，物化之往来者也。古之真人，其觉自忘，其寝不梦，几虚语哉？
一觉一寐，以为觉之所为者实，梦之所见者妄
曩吾忘也，荡荡然不觉天地之有无。今顿识，既往数十年来，存亡得失、哀乐好恶，扰扰万绪起矣。吾恐将来之存亡得失哀乐好恶之乱吾心如此也，须臾之忘，可复得乎？
汝庸知汝子之迷乎？今天下之人，皆惑于是非，昏于利害。同疾者多，固莫有觉者。且一身之迷，不足倾一家；一家之迷，不足倾一乡；一乡之迷，不足倾一国；一国之迷，不足倾天下；天下尽迷，孰倾之哉？向使天下之人，其心尽如汝子，汝则反迷矣。哀乐声色臭味是非，孰能正之？
4.仲尼
知乐天知命之无忧，未知乐天知命有忧之大
夫乐而知者，非古人之所谓乐知也。无乐无知，是真乐真知；故无所不乐，无所不知，无所不忧，无所不为。
知乐天知命之无忧，未知乐天知命有忧之大也
体合于心，心合于气，气合于神，神合于无
西方之人，有圣者焉，不治而不乱，不言而自信，不化而自行，荡荡乎民无能名焉
回能仁而不能反。赐能辩而不能讷，由能勇而不能怯，师能庄而不能同
人之游也，观其所见；我之游也，观其所变
得意者无言，进知者亦无言。用无言为言亦言，无知为知亦知。无言与不言，无知与不知，亦言亦知。亦无所不言，亦无所不知；亦无所言，亦无所知。如斯而已。汝奚妄骇哉？
不觉形之所倚，足之所履，心之所念，言之所藏。如斯而已。则理无所隐矣。
游其至乎！至游者不知所适；至观者不知所眡，物物皆游矣，物物皆观矣，是我之所谓游，是我之所谓观也
无所由而常生者道也。由生而生，故虽终而不亡，常也。由生而亡，不幸也。有所由而常死者，亦道也。由死而死，故虽未终而自亡者，亦常。由死而生，幸也。 故无用而生谓之道，用道得终谓之常；有所用而死者亦谓之道，用道而得死者亦谓之常。
目将眇者先睹秋毫；耳将聋者先闻蚋飞；口将爽者先辨淄渑；鼻将窒者先觉焦朽；体将僵者先亟犇佚；心将迷者先识是非：故物不至者则不反。
在己无居，形物其箸，其动若水，其静若镜，其应若响
物自违道，道不违物。善若道者，亦不用耳，亦不用目，亦不用力，亦不用心。
亦非有心者所能得远，亦非无心者所能得近。唯默而得之而性成之者得之。知而亡情，能而不为，真知真能也。发无知，何能情？发不能，何能为？聚块也，积尘也，虽无为而非理也。
物自违道，道不违物
5.汤问
虽然形气异也，性钧已，无相易已。生皆全已，分皆足已。吾何以识其巨细？何以识其修短？何以识其同异哉？”
无极之外，复无无极，无尽之中，复无无尽。无极复无无极，无尽复无无尽
有不待神灵而生，不待阴阳而形，不待日月而明，不待杀戮而夭，不待将迎而寿，不持五谷而食，不待缯纩而衣，不待舟车而行。其道自然，非圣人之所通也。
人性婉而从，物不竞不争。柔心而弱骨，不骄不忌；长幼侪居，不君不臣；男女杂游，不媒不聘；缘水而居，不耕不稼；土气温适，不织不衣；百年而死，不夭不病。
默而得之，性而成之
均，天下之至理也，连于形物亦然
汝志强而气弱，故足于谋而寡于断。齐婴志弱而气强，故少于虑而伤于专
伯牙善鼓琴，钟子期善听
视小如大，视微如著
方昼则见影而不见光，方夜见光而不见形
6.力命
生我者父母，知我者鲍叔也！
可以生而生，天福也；可以死而死，天福也。可以生而不生，天罚也；可以死而不死，天罚也。 可以生，可以死，得生得死，有矣；不可以生，不可以死，或死或生，有矣。
自然者，默之成之，平之宁之，将之迎之.
生非贵之所能存，身非爱之所能厚；生亦非贱之所能夭，身亦非轻之所能薄。 故贵之或不生，贱之或不死；爱之亦不厚，轻之或不薄。此似反也，非反也；此自生自死，自厚自薄。 或贵之而生，或贱之而死；或爱之而厚，或轻之而薄。此似顺也，非顺也，此亦自生自死，自厚自薄。
夫信命者亡寿夭，信理者亡是非；信心者亡逆顺信性者亡安危
独往独来，独出独入，孰能碍之？
死生自命也，贫穷自时也。怨夭折者，不知命者也；怨贫穷者，不知时者也。
非其名也，莫如静，莫如虚。静也虚也，得其居矣；取也与也，失其所矣。
物损于彼者盈于此，成于此者亏于彼
损盈成亏，随世随死。
杞国有人，忧天地崩坠，身亡所寄，废寝食者。
言天地坏者亦谬，言天地不坏者亦谬。坏与不坏，吾所不能知也。虽然，彼一也，此一也。 故生不知死，死不知生；来不知去，去不知来。坏与不坏，吾何容心哉？
是天地之委形也。生非汝有，是天地之委和也。性命非汝有，是天地之委顺也。 孙子非汝有，是天地之委蜕也。故行不知所往，处不知所持，食不知所以。
农赴时，商趣利，工追术，仕逐势，势使然也。然农有水旱，商有得失，工有成败，仕有遇否，命使然也。
7.杨朱
太古之人，知生之暂来，知死之暂往，故从心而动，不违自然所好，当身之娱，非所去也，故不为名所观。
生非所生，死非所死，贤非所贤，愚非所愚，贵非所贵，贱非所贱
可在乐生，可在逸身。故善乐生者不窭，善逸身者不殖。
生相怜，死相捐
肆之而已，勿壅勿阏
恣耳之所欲听，恣目之所欲视，恣鼻之所欲向，恣口之所欲言，恣体之所欲安，恣意之所欲行。
夫善治外者，物未必治，而身交苦；善治内者，物未必乱，而性交逸
将治大者不治细，成大功者不成小，此之谓矣。
贤愚、好丑、成败、是非，无不消灭，但遟速之闲耳
人者，爪牙不足以供守卫，肌肤不足以自捍御，趋走不足以逃利害，无毛羽以御寒暑，必将资物以为养，性任智而不恃力。
有名则尊荣，亡名则卑辱；尊荣则逸乐，卑辱则忧苦.
8.说符
圣人不察存亡，而察其所以然
圣人恃道化而不恃智巧
理无常是，事无常非
先日所用，今或弃之；今之所弃，后或用之。此用与不用，无定是非也。
凡得时者昌，失时者亡。
察见渊鱼者不祥，智料隐匿者有殃
未尝闻身治而国乱者也，又未尝闻身乱而国治者也。故本在身，不敢对以末
大道以多岐亡羊，学者以多方丧生。学非本不同，非本不一，而末异若是。唯归同反一，为亡得丧。
行善不以为名而名从之；名不与利期而利归之；利不与争期而争及之：故君子必慎为善。
天地万物，与我并生类也。类无贵贱，徒以小大智力而相制，迭相食；非相为而生之。人取可食者而食之，岂天本为人生之？